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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日夜陪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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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法國公園內,景色宜人。

俞曉江穿著一身灑金旗袍,挽著頭發,像一位有錢人家的少奶奶一樣坐在玫瑰園的走廊裏,她的手上捧著一本雪萊的詩集,翻開那一頁上的一篇是《孤獨者》,她慢慢的讀了其中的一段:

在蕓蕓眾生的人海裏,

你敢否與世隔絕,獨善其身?

任周圍的人們鬧騰,

你卻漠不關心;冷落,估計,

像一朵花在荒涼的沙漠裏,

不願向著微風吐馨?

春日的陽光灑在她身上,讓她感覺到時光一點一滴的流逝著,緩慢而不可捉摸。直到某一刻,她的眼角瞄到了一雙黑色皮鞋,她擡起頭,仿佛有第六感似的,沖著來人微笑了一下,好像一個賢惠的妻子等到了她遠歸而來的夫君那樣。

阿初穿著他挺括的名牌西裝,黑皮鞋,手上帶著一束剛從公園邊花圃小販那裏買到的動人的紫羅蘭。其實原本他拿起的是嬌艷欲滴的紅玫瑰,可總覺得好像有些奇怪,於是換成了有著永恒之美花意的紫羅蘭。

在俞曉江微笑的註視下伸手非常紳士的將花束遞了過去,從容自若地在俞曉江身邊坐下,說:“你可會忘記那快樂的時刻,被我們在愛之亭榭下埋沒?”阿初觀察到了那本雪萊的詩集,看到那一頁的孤獨者詩歌,他其實見過這個叫俞曉江的女子,也大概知道她是阿次所說的那個上線,這個女人也曾經到過春和醫院,但今天情況不同,阿初是按著夏躍春的吩咐第一次以一個地下黨的身份來面見自己接頭的對象。

俞曉江凝望了阿初的臉片刻,臉上露出了讓阿初覺得不可捉摸的神色,“你可忘了那逝去的?它可有,一些幽靈,會出來替它覆仇。”她開口的聲音同她的人看起來一樣婉約。

阿初沖著她禮節性的微笑,“這些天辛苦你了。”他說的仿佛自己真的遠歸而來,真心誠意的感謝留守在家的妻子。

“他……”俞曉江遲疑了一下,低下頭,抱著那捧紫羅蘭有一下沒一下的用手把玩著:“他……怎麽樣了?”

“不太好。但總算活下來了。”阿初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勉強笑笑。

俞曉江能感覺到阿初笑容意味裏的悲傷,她心下沈了沈,鼻子有點酸,但很快調整了狀態:“也就是說,現在你就是阿次?”

“我是阿初,也是阿次,一條命,兩個人。”阿初說:“軍統局的把戲不就是讓阿次代替我來執行任務麽?因為阿次是潛伏在軍統的釘子,所以你們也就默認了這樣的行為。那麽如果不是阿次……我就算是從日本茶室安然回來也會莫名其妙死於非命不是嗎?所以我才討厭這些人,他們把所有人都想象的同他們一樣齷齪不堪,無恥!”阿初瞥了一眼身邊的俞曉江,“我不能保證你們的組織在某一天不會變得同他們一樣。”

“是,我也不能保證你會安全。”俞曉江低聲說:“上個月和平飯店的事情……”

“昨天我收到了說是日本大使館送來的請柬,要我出席下周他們領事館舉辦的文學會展,哼,文學會展?天知道,他們請到的都是經融界的高層以及老板,你以為他們是為了什麽?”阿初哼了聲,“現在這個時候安全兩個字也太奢侈了。就算是現在這個結果也是一樣。所以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精誠合作,不是麽?”

“你的傷可都好了吧?”俞曉江說。

“沒事了。”

“電臺準備工作已經完成的差不多,前兩天已經接到杜旅寧的消息,蘇聯代表團會到達重慶,和重慶軍統方面開始武器供應以及作戰技術方面的談判,杜旅寧要求這邊密切註意日本機關所的舉動,因為日本方面非常可能介入並試圖破壞這場談判以起到削弱中國軍方戰鬥力的目的,由此看來整個局勢都會變成非常緊張。我方上級命令是暫時觀察局勢,盡可能掌握日方對此次談判的行動方向,介於上海的特殊情況,以及日本方面和各個租界的關系往來,你可以通過你的經濟關系網搜集一些其中的關系,我會在小石頭胡同裏24小時等待,明白了嗎?”

“明白了。”阿初皺起了眉頭,“日本機關所……”

“你想到什麽了?”俞曉江望著他,眼神嚴峻,但臉上卻是偽裝出來的非常溫柔的表情。

“上個月在楊家公館門口見到過一個日本軍方高層一樣的人物。”阿初回憶起來:“如果我看錯,他的等級應該不會低於日本機關所的機關長位子。那個人對我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敵意,我感覺到,他將是一個威脅。”

“處於明處的威脅總好過藏在黑暗裏的陷阱。這個人我會幫你讓人去調查一下底細,一旦有消息第一時間通知給到你。”俞曉江站起來,溫柔的捧著花束,溫柔的笑:“走吧,要變天了。”

阿初也站起來,並了兩步與她同肩,兩人一同散著步走出了公園。

人來人往的法國公園,熱鬧依稀,完全沒有人在意剛在在這裏完成了一場革命的交流。

【文中詩句出自,雪萊詩集、《孤獨著》,《往昔》】

阿次睜開眼睛。

屋外有淡淡的陽光,窗外有孩子來回奔跑的歡笑聲,阿次靠在床頭伸出手去盡量感覺著,他不知道自己曾經有沒有在這樣的陽光下跳躍過,但是他忽然沒來由的看著覺得竟是如此的溫暖。

他從醒來到現在的每一天都好像在做夢,這個夢怎麽這麽長,好像永遠都醒不來,不管是夢裏還是夢外,都能模糊的聽到有人叫他,阿次,阿次……

那個聲音……

“阿次!”忽然病房的門被打開,他的大哥阿初拎著一袋蘋果,握著一束玫瑰踏了進來。

阿次用手撐了一下,讓自己坐起來一點。他的動作導致肢體的關節部位還是有一些僵硬和刺痛,但是他已經習慣了,反正也不經常動,痛了也沒什麽。

痛了就好像自己不是在做夢,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如此安逸,卻偏偏完全沒有實感。

是因為過去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起來的關系嗎?阿次每一天都問自己,然而每一天都得不到答案。

“想什麽呢?”阿初擺弄好玫瑰花,俯下身沖著阿次笑:“有沒有想我?”

“哥哥,你去哪裏了?”阿次擡起臉來看著。

“我……”阿初抓了抓頭發,“出差麽不是。”

他的哥哥阿初已經約莫五天沒有過來看他了,這可以說是自從他來到這家醫院,自從他醒過來以後都從沒有過的事情,他問夏院長他的哥哥去了哪裏,得到的回答是,出差。

出差是什麽,他不知道,他只能默默點了幾下腦袋假裝自己接受了這個理由,然後看到那個夏院長臉上露出好像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他凝神看阿初了一會兒,腦袋有些脹痛,倦怠地靠在床頭,非常輕描淡寫地說:“現在時局這麽亂,大哥你還能出差啊。”阿次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記得周圍的人是誰,他看到的一切,感覺到的一切都是這麽陌生,但這並不代表,他是一個很好欺騙的傻子,他只是失憶沒有弱智。

阿初愕然看著阿次,阿次也正好看著他,那個眼神,非常尖銳,又非常沈穩,仿佛從前。

阿初心裏某個地方酸痛起來,被阿次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只能拼命克制自己想撲上去擁抱的沖動,轉頭拉過一把椅子在阿次床邊坐下:“我沒事啊,只是這兩天……”能說會道的榮初老板忽然找不到合理的借口,遲疑了。

阿次伸手去觸碰了他一下,然後不知不覺地手指掠過阿初的額角,那地方有個傷口,雖然結痂了不引人註目,但是還能看得清楚:“受傷了,怕我擔心,是不是?”

阿初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其實你不用這樣,你這麽長時間不來,我反而會擔心。”阿次很直接的表達自己的意思。

阿初口齒啟動,似乎想說什麽,卻終是沒有說出來。這個樣子看著他的阿次,越來越有讓他恍惚阿次沒有失憶,阿次還記得他們的一切,阿次還是從前那個阿次的感覺,阿初咬住了微微發顫的嘴唇,他不是一個脆弱的人,但是他在阿次面前堅強不起來。

“我……我是不是說了什麽話讓你難受了?”阿次看著阿初這個樣子倒是有些無措起來:“對不起啊,哥,我……我其實……”

“沒有。”阿初握著阿次伸過來的手,住了許久的醫院,現在的阿次倒是看起來比他白嫩了些許,兩個人雖然一般容貌,卻倒有了一黑一白的奇妙差別了,“我不是難過……阿次,我不是難過……”阿初重覆了兩遍慢慢地說:“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了,我是那天晚上回家晚了路上太黑,不小心摔倒的,怕你笑話,才不敢讓你看見。”

“哥,你怎麽像個小孩子。”阿次聽完毫不懷疑的笑起來,“我哪會笑話你。下次當心點就是啦。”

他接受他的理由,毫不懷疑他的話,相信他,就像從前一樣。

潛意識裏的,毫無保留的對他信任著。

是嗎?阿次。

阿初想哭泣,但是他不能。

“來,我削蘋果給你吃。”阿初將那些如同波濤一樣翻湧起來的酸楚情緒努力的壓制下去,從袋子裏掏出一個蘋果,用幹凈的毛巾擦了擦,拿了水果刀開始削皮。

“嗯。”阿次點了點頭。

陽光從窗戶裏撒過來,暖洋洋的,仿佛能將人心裏的那些冰封和傷痛一起撫平一般的溫暖。

阿次失憶後,阿初要求和夏躍春簽一份條條框框分明的協議。不愧是商圈裏混久了的,任何時候都不放松,不會讓人鉆了一點點的空子。

躍春調侃他是商界的一只狐貍,聰明又狡猾還不失高貴,他笑著還擊將躍春比喻成一條醫界的毒蛇,明明很毒卻有著相當可觀的醫用價值。

當日只見阿初拿著一張寫滿字的大紙來到院長辦公室,清清嗓子開始宣讀,內容如下:

一、不得向阿次透露任何關於他曾經的家庭的事情,凡含有楊羽樺、徐玉真、閘北銀行之類的詞一概不得提及。

二、不得向阿次透露任何關於他之前身份的事情,凡含有軍統、中共地下黨、國際特使等凡與職位任務相關詞匯,包括榮華、杜旅寧、李沁紅等關鍵人名一概不得提及。

三、不得讓阿次看到任何可能受到驚嚇的物品,列如槍、子彈、手榴彈等等。

四、不得讓阿次經歷任何危險,尤其是這家比較容易著火的醫院,望院長加強防備。

五、關於其兄的身份,只要說明是生意人即可,而阿次則是其兄長的助手。其兄名為榮初,所以阿次就叫榮次,切勿提起楊慕次的名字,以防有人對其不利。

六、關於受傷住院的理由,只要說明是時局動蕩,遭到日本人襲擊,不幸遇難即可。切勿提到任何有關細菌彈、黑龍會的事情。

七、關於阿次提出的任何無法解答的問題,只要說明這件事情只有其兄知道即可。切勿多言。

另、以上均為了在阿次重傷期間保護其安全而決定,若是因為違反條例使其受到任何絲毫的傷害,其兄榮初則有權利拒絕其參與各種任何行動。

這份協議被躍春戲為好一個三從四德,三個只要四個不得,並且還要以國家興亡的地下黨組織任務來要挾,真不愧是個精明的生意人。

此類失憶癥,最有效的治療方式不外乎是通過各種曾經印象深刻事件的場景還原,來刺激患者記憶達到恢覆目的。不過確有風險,觸發點太過多樣,痊愈和發瘋只在一線之間。

若是刺激過度,很可能情況比不治療更為糟糕。

想必這份協議,阿初也已經經過了相當周全的考慮,他並不打算馬上對阿次進行記憶方面的任何治療。

在讓他想起所有的事情之前,他堅決地認為阿次更加應該好好養傷。

甚至他相信,這次失憶是老天的恩賜,若不是因為失憶,以阿次這樣的個性和責任感,根本不可能這樣老老實實地在醫院住上幾個月。

躍春還是簽了,這份三從四德,為了阿初,也為了阿次,他答應做到。

當然夏院長很明白,阿初寫下這份協議時心中會有多難受多痛苦,他想多留給阿次一天的單純快樂,就會多留給自己一天孤單寂寞。

當經歷過生死與共的無法割舍的愛情,化成了僅僅只有血脈相連的親情。這種蛻變,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坦然接受的。阿初每天看到阿次時候的笑容是真切的,但他內心深處的每一份苦澀只能深深藏匿。

為了擔起阿次身上的擔子,從不打架練武的阿初居然開始硬著頭皮跟著阿四練些基本架勢,天曉得剛開始的幾天他摔得渾身烏青卻還是沒有放棄。

阿初坦言自己不是練身手的料,可他絕對不會丟阿次的臉。他是商界的王者,他會把任何難關都當做是一筆未談成的生意,去爭取,去攻克。

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阿次。

這一天,剛交換好一系列情報,阿初便看見躍春從院長辦公室的抽屜裏拿出了那份協議。

隨手拿來一看,他不禁抿嘴笑了。

“怎麽又拿這個三從四德出來?”

“虧你寫得出來。”

“人被逼急了,什麽都會做得出。”

“這個我相信。就好比榮初能夠耍幾下身手,雖然有些蹩腳。”

“你有哪次說話能不損我?”

不愧是條毒蛇,嘴裏那條舌真是毒得夠。

“阿初,你真的只告訴阿次你是他哥哥?”

“那還能說什麽?”

“我難道說我是你哥哥,也是你的戀人?”阿初挑了挑眉毛,一副驚訝狀。

“恩……也許會治好失憶癥也說不定……”躍春笑笑,故意煽風點火,“你居然能忍到現在,不容易!以你當年那個重色輕友的樣子。”

“治好失憶癥?我看沒治好失憶癥,他就被直接嚇成神經病了!”阿初笑著回應,心中卻也感到了話中的意味,有些感傷。

他們是兄弟,是親兄弟啊,相愛這種事,還真是很難輕易出口。

不是那個和他經歷過多次生死劫難的阿次,絕不可能接受這種關系。

矛盾,真是矛盾,阿初從來沒有覺得這麽矛盾過。

阿次失憶可以遠離危險靜心安養,可以好好享受他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放松和快樂,可就意味著他們兩人只是單純的兄弟。

阿次恢覆記憶則代表著他會繼續涉險,會過著那種把生命置之度外的日子,可也意味著他們兩人不光止步於兄弟關系。

明顯前者對阿次有利,後者即使自己有微利也會置阿次於危險之中。

所以,他認了,他甘願放下,他願意當好一個守護者。靜靜地守護,默默地關註。

但這個放下,僅限當下。阿次的命,他要守住。

終有一天,他要把一切都奪回來。阿次的愛,他要獨占。

當危險不覆存在,愛情終將回來。

日本領事館說是要舉辦文學會展,地點卻是定在了雲海美術社。

這一天,阿初如期赴約。

雲海美術社裏掛上了從東洋而來的紡織品,茶具,屏風,著物以及各種藝術品,阿初踏進去的時候甚至覺得有點陌生,兩年前他還替榮升來這裏送過一副油畫,如今卻連美術館的館長都已經離開,整個場地都被日方租用了。

世事無常。

阿初笑盈盈地走了進去,友好的同他認識的每一個人打招呼。

表面上這裏的氛圍還算輕松,大家三三兩兩的交流著,實際上每個人心裏都繃緊著一根弦。

這一局,吉兇未蔔。

“啪啪啪”一陣拍手聲。

阿初擡起頭,看到主講臺上走上去一個男子,面目線條冷硬,眼神尖銳,整個人的氣場與日本武士刀非常契合。阿初眉梢微微一動,這個人就是之前在楊家公館花園外見到的那個人,他委托過俞曉江調查過此人,他是日本駐上海機關新任的機關長,三澤僚。

非常,非常危險的一個人。

三澤僚站在臺上,向邊上侍從點了點頭,很快幾個人搬來了坐墊和日式矮茶幾,他自顧自的拍了拍衣襟坐下來,然後緩緩地說:“大家請坐。”

他說完,又有一堆侍從走過來,在主臺下圍放上了許多坐墊。

眾人猶豫不覺,面面相覷。

過了一會兒,有些人遲疑著挪過去坐下了,有些人猶豫著站在一邊。

“坐。”三澤僚又說。那語調是強迫式的。

然後眾人看到了站在一邊的侍從腰邊掛著漆黑的手槍。

沈默,氣氛出奇的詭譎。

又過了一會兒,那些猶豫著站在一邊的人也不得不坐了下去。

阿初卻站著,看著主臺上的三澤僚,那眼神就像在看滑稽戲。

整個場地只有他一個人站著,如鶴立雞群。

“榮先生。”三澤僚一眼看到了他:“幸會。”

“幸會。”阿初回答。

“榮先生這是不給我面子?”

阿初嫻雅地笑了,然後轉頭看了看阿四。

阿四默契的點頭,跑到邊上搬來一張梨花木太師椅,端端正正地放在阿初背後,然後撿起地上的坐墊拍了拍,放在椅子上。阿初整了下西裝,這才彎身坐下來,“三澤先生的面子,我豈敢拂了。”他左腿輕巧的搭在右腿上,顯得很瀟灑,“不過是鄙人膝蓋不好,向來坐不得低處,我想以三澤先生的氣量,應該不會介意這種小事吧?”

阿初的動作可以說是震驚到了全場人,那些坐在坐墊上的商人們,老板們雖然沒有竊竊私語,但是眼神交匯都紛紛望著這個端坐在椅子上的年輕人,說不出是敬佩還是害怕。

當然,阿初的話也完美無缺的堵死了三澤僚的後招。

三澤僚只能森然凝視著阿初,仿佛是為了阿初竟然知道他的名字感到驚奇,又仿佛是為阿初的行為所震懾,一時間,堂之內落針可聞,過了好一會兒,眼神除了冷冰冰的惱火竟然帶了點佩服:“榮初先生,你是第一個敢這樣的人。”

“哪裏哪裏。”阿初自信地笑了起來:“那是你來中國的時間不長,見到的人不多。”

三澤僚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沈難測,他不再理睬阿初,正色的對著眾人:“鄙人是日本駐上海機關所的所長三澤僚,有幸能在今日與大家主持這個文學會展,展出的都是我大日本帝國最優秀的藝術和技藝。我想通過此次交流,促進與上海各商會,各行業的互利和發展。我想大家不會拒絕是吧?”

一句話下去,坐在下面的商人老板們都有些難看,這分明是要他們跟日本方面合作,作為一個商人,常常人們都說無商不奸,但這並不代表他們會做出有違國綱,有悖道德的事情來。“黃老板。聽說您的壽宴被攪了局。”三澤僚不動聲色的點了下去:“我想……如果我們有了更好的發展,這樣的事情一定不會發生,您說是不是?”被點名的黃老板已經面如土色,他的五十大壽擺在和平飯店的壽宴被活生生扔進一顆炸彈,不僅讓他損失的是金錢更是地位名譽!三澤僚這番話分明是赤裸裸的脅迫,分明他對那場災難了解的一清二楚卻以此作為要挾。

等黃老板還沒答話的時候,突然有個笑聲清清朗朗的在大堂裏響了起來。

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一點,是阿初。

他翹著腿,坐在那張梨花木太師椅上,儀態華貴。

三澤僚狐疑地看著,“笑什麽?”

“你這番話真是滑稽。”阿初鎮定自若地笑著。

“何處滑稽?”三澤僚緊繃著臉,阿初的話就是在挑戰他的忍耐限度。

兩人各懷經緯,眼光對視,便如爭鋒。

“紡織品,茶具,屏風,著物……你帶來的東西無一不是中國的東西!你竟然非常滑稽的在中國人面前說要互利?就憑這些東西嗎?”阿初冷嘲地說:“紡織的起源相傳由嫘祖養蠶冶絲開始,茶藝,萌芽於唐,發揚於宋,改革於明,極盛於清,茶具自是與此相配,屏風在三千年前的周代就開始出現在中國的土地上,而你所說的著物……哦……也就是大家總所周知的和服更應該稱作吳服,《松窗夢語》載:“至於民間風俗,大都江南侈於江北,而江南之侈尤莫過於三吳。自昔吳俗習奢華、樂奇異,人情皆觀赴焉。吳制服而華,以為非是弗文也;我想不用我再繼續掉書袋了吧?所謂吳服,所謂你們最美麗的服裝,那是東吳與日本的商貿活動將紡織品及衣服縫制方法經 傳入日本的緣故!我想我不用再繼續告訴你,連日本這個你們所以為最崇高的名字,都是當年唐代女皇帝武則天給你們取的吧!”阿初的聲音逐漸變得傲然:“我想每一個在坐的人都知道這些事情,但是大家都不願意在此打擊你那淺薄的自信心。”

“你……”三澤僚臉色鐵青,隨著阿初的字字句句,他的面色越來越難看,他的冷靜已經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緒。

“中國之博大精深,源遠流長,豈是在這裏展示的這幾件東西能夠表達的?鄙人無知卻也知道微而顯著,小而見大,為人還是要謙虛一些才好,三澤先生,您說是也不是?”阿初挑眉笑著,他溫溫和和地把三澤僚氣的半死,然後又和和氣氣的問了句是也不是……叫三澤僚此刻恨不得一槍斃了這個人,卻偏偏發作不得。

“榮先生說的好!”在角落裏,不知道有誰先小聲的叫了一句。

頓時,熱情又激烈的掌聲響徹了整個雲海美術社的大樓。

在坐的商人老板議論紛紛起來,整個場面變得熱鬧,變得不可控制,阿初的話已經有效的打掉了三澤僚的自信,也有效的讓在座的每一個中國人隱隱約約感覺到了自豪和自尊,只這一點,想要控制這群商人的目的就此泡湯。

三澤僚終於知道小山纓子這支美麗的帝國之花夭折在什麽樣的人手裏,這個人!他露出危險又兇惡的眼神,像一條嘶嘶作響的毒蛇,盤桓伺機。

然而阿初還是那樣淡定自如的坐在椅子上笑著,仿佛他能洞悉一切。

如果是阿次在這裏= =估計阿次就說,我告訴你,你們日本起源於我們中國,你拿過來的這些東西都是從中國傳過去的,你不要這裏惺惺作態!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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